目录
从国语粤语声调说起
最近复习了一下粤语拼音，顺便学习了声调与音高之间的关系，在这里整理一下。对语音学没有研究，如有错漏欢迎指正。网上冲浪总是被一波带走，然后摸条大鱼回来。
五度标记法
普通话有4个声调，每个声调的音高变化如下图所示。这种标记法被称为“五度标记法”，由语言学家赵元任在1930年提出。图中所示的调值应该也是他标记的。用该标记法，四个声调的调值可以记作55、35、214、51。（顺便一提，“上声”可以读作shǎng声，那么“阴、阳、上、去”的声调恰好与四声对应。）
人们常说粤语有九声六调。根据香港語言學學會粵語拼音方案（粤拼），六个声调分别为55/53，35，33，11/21，23，22。另外三种是入声的不同调值5，3，2。
调值与音高
五度标记法看上去与五线谱颇为相似，那么这五个音之间的音程具体是多少？
Fon et al (1999) 的论文提到，赵元任曾把这五个数字的音高与音符相对应，且有两个版本。第一个版本之间相邻数字之间音程相同（2个半音），而第二个版本音程不均等（从低到高分别为1、3、2、2）。作者认为第二个版本可能是为国语特别设计，而第一个版本可能是比较通用的情况。
作为试验，我写了个程序生成正弦波，其频率根据版本二的音程以及四个声调的调值变化，听起来感觉比较靠谱（不小心双关了）。如果把音程换成第一个版本，听起来也没有明显异样。或许五个音未必遵循严格的音程，它们之间有适当的距离就可以了。
更加精确的调值
赵元任提到过当时研究中确定声调音值的方法——
记单字声调音值的方法是用一个渐变的音高管（sliding pitchpipe）让发音者将一类的字一个一个的读，同时用音高管一头儿吹一头儿移动着摹仿他的声调，摹仿对了，就看看音高管上是从什末音到什末音，再到什末音，用五线谱记下来；至于时间的比例只可以约略估一估，也用乐谱的音符记它。（出处：五度标记法-维基百科）
技术上自然是今非昔比。现在的研究者可以通过电脑程序分析录音来得到音高的变化，快速而准确。这个某乎回答展示了普通话四个声调里音高随时间变化的实验数据，其中二声会先略微下降再上升，而三声下降后没有升到比开始时更高。这与赵的标记（35、214）略有出入。一方面原因可能是当时的测量不精确，另一方面人们说话的音调也会随时间变化（比如有答主指出北京话上声的升尾在一百多年间一直在降低）。Fon et al (1999) 对台湾国语分析后得到的调值是44、323、312、42，其中二声和三声的情况与该答主的数据非常相似。Fon的结果也显示，与普通话相比，台湾的国语声调的变化较小，或许听起来会柔和一些。
声调与歌词
不同的声调有不同的音高及音高变化，而歌曲的旋律也意味着不同的音高及音高变化。如果二者和谐，则相映成趣；如果相拗，听起来就觉得别扭，甚至带来歧义。
常听粤语歌的人大概会留意到，有国语粤语两个版本的歌，往往粤语版本听起来音韵更和谐。除去填词人母语的因素，更重要的原因大概是粤语本身声调的特点以及作词的原则。
羊城网这篇文章和知乎这个问题提到，粤语歌词讲究“协音”，部分原因是如果字音被曲调带偏，很可能让听众听错歌词。因此，作词人创作时必须考虑音韵是否和谐。这大概与古诗词讲究平仄一脉相承（尤其是宋词，本来就是用来唱的），甚至还要更难。尽管在音韵上受到约束，许多粤语歌词还是写出了高妙的意境。称作词人为当代柳三变当不为过。
（两个伟文。另，这个博客对二人的歌词进行了文本分析并制作了各种图表，好看又好读。）
既然音韵和谐会增添美感，那为什么国语歌的歌词一般不讲究协音呢？个人认为，粤语声调多而且每个声调的音高变化不大，因而可以与音阶更好地对应。而国语四个声调组合有限，且三声四声的音高变化较大难以与曲调谐和，因此作词时很难把音韵和谐作为一般性原则来考虑。
粤语歌协音的一个表现是歌词读出来仿佛自带曲调。例子有很多，比如某乎这个问题描述里提到的“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，在他生命里，仿佛带点唏嘘”，粤拼是zung1 seng1 hoeng2 hei2 gwai1 gaa1 dik1 seon3 hou6 ，zoi6 taa1 saang1 ming6 leoi5 ，fong2 fat1 daai3 dim2 hei1 heoi1。（另，有好几个网站可以文字转粤拼）
有意思的是，粤语里0~9十个数字覆盖了全部九声：saam1、gau2、sei3、ling4、ng5、ji6、（入）jat1 & cat1、（入）baat3、（入）luk6。其中零二四三（ling4 ji6 sei3 saam1）这四个数字音高渐升，常被作为填词时的占位符使用。而林子祥的《数字人生》，直接就把数字当歌词了。
关于更多粤语歌填词的技巧可以参见这个博客。另外，还有网站可以将简谱转换为“数字歌”并提示符合声调的字，想必对于粤语歌词爱好者很有帮助。当然，这类工具只能作为辅助，并不能让人成为词人。
2020.10